第二章
2011年,九月一号
立秋已经过了很久,但是地处山里的谷远县城依然炎热。
林平瑞和雷林勇在人群中想挤到前面,人群的前面是谷远城联中学的大门,还有那张贴在大门上的大字告示。
林平瑞先挤到了前面,只是粗略的看了几眼告示,捕捉到了几个不详的词汇就被更多的人挤了回去。他赶紧又和雷林勇再往前面挤,本就拥挤的人群更拥挤了。这次两人终于挤在了最前面,扒在生锈的铁门上不松手,同时看着那张不详的纸。
“战乱”“动荡”“本年”“暂时”“本学年”“停止”……一个个不祥的的字眼被二人读到……其实早在一周前,除了地处乡下的上坑中学,其他的学校都陆续发出了本学年停止教授的通知,只是林平瑞和雷林勇当时正在忙着整理家里的东西,把家里的其他人送回老家然后留在城里上学,两人那几天都是回了家倒头就睡,哪里知道什么通知。现在好了,林平瑞和雷林勇,以及在他们身边同样因为忙忘记了看告示的大部分同学,都陷入了回老家回不去,待城里没事干的境地。两天前,从田埂道到水泥步道。从泥土砂石路到水泥县乡道都被封起来,没有通行证根本就没办法出入。两个人的爸妈临走前都没给二人办通行证,现在的处境可以说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林平瑞和大家都在疑惑,谷远县城,这么个常住人口不足五万,设施全都是最低级,除了不缺山其他啥都缺,又没有什么战略地理优势的地方,凭什么就被列为了重点区域,被几支部队里三层外三层包起来?这个问题的答案没人知道。
林平瑞又费了很多力气才从人堆里爬出来,紧接着雷林勇也挤了出来。两个人离开校门口来到路上,准备走回家。雷林勇说:“暂时停止教授课程……这些玩意……呵。”林平瑞赶紧接上:“别看这个告示上面写东写西的,其实总结起来也没什么,不就是说为了我们的安全所以接下来这个学校没法上课了。亏我还准备那么多东西,这下搞大了……你去买点菜不?”
“走”
人民中路的普通居民楼,在楼道的对面有一家小店。林平瑞带着雷林勇走进了这家小店,老板坐在那看电脑,看见林平瑞来了就站起来问:“来买菜了?”林平瑞嗯了一声,老板走到一扇门前面拿了把钥匙把锁开了,示意两个人跟进来。雷林勇靠近林平瑞的旁边说:“真的有用?”“这招拿来隐蔽私下卖菜的地方还是挺管用的,至少在我们谷远是。”随后林就拉着雷进了小房间。老板从一个抽屉里拿出一把称,和林平瑞说:“最近情况越来越紧了……我这小店也只能靠这些搞点收入,你们知道的,最近干什么都要凭票了,真让我感觉到回到小时候。菜也越来越难弄了,还好最近我们家收点白菜,再过十天半个月我们这也没得卖了,我们自己也要吃的,是伐?你买几斤呐?”“一颗吧,就我们两个在家吃。”“行,一颗大白菜三四块。还有啊,我们打算过几天搞点油麦菜。”老板挑起一颗大白菜挂在秤上,也就一两斤,对于正常的大白菜而言还是轻。林平瑞摸摸口袋,摸出来一张毛毛糙糙的十块纸币,这是半个星期前父母回老家前给林平瑞留下日用的钱其中一部分。他伸出手去把那张十块钱递给了老板,老板又从另一个抽屉里拿出几个硬币放在林手上。林平瑞把白菜放在雷林勇背后的包里,还套了个袋子。做完这些事之后两人又跟着老板走出小房间,老板又把门锁上,坐回自己的椅子上继续看电脑,临了说了声慢走。
毫无生机的荒原
Anco走在荒原上,这荒原无边无际,把纯白色的天空和带有白网格线的黑色大地分明,远处看不见边界,Anco发现他只要走出一定距离身边的一些东西就会消失,在远处无法看见,而当他靠近的时候这些东西又分明可见了。
“有人吗?”Anco思考,他认为只要在一些时候思考就会从某个不知道的地方得到回应,好像这个声音来自任何地方,能够洞悉他的心灵,久而久之,Anco习惯了这个力量的存在。他也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只知道自己刚有了意识的时候就学会了动作,他也不知道那个无处不在的声音使用的什么语言,可能根本不用语言,而是直接和他的心灵沟通,关于Anco这个名字他也不知道是如何来的,只知道这个名字在自己出现时就有了,他不知道在自己的嘴巴里的那块肉是用来做什么的,而且为什么自己会把这个长在前面的开口叫作“嘴巴”?这一切都令人迷惑,这个被叫做“耳朵”的东西是否只能让他感觉到在他的脚落地时发出的声音——那个音色音调响度都完全相同的声音。
Anco不想再去思考这一切,对他来说他的身体只是用来行走和在页面中输入的,这具身体除了能感觉到手和脚上的触觉之外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他现在唯一能让自己度过这个无聊荒原中的时间的东西是一个窗口,一个由两个选项构成的窗口:查看和上传,上传里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个框,后来他发现在查看栏里输入一些特定的符号可以打开页面,有些页面里面可以发出自己的思考,有些页面里可以获得信息和文件,也是由一些不同的符号组成的,文件可以被改变和拖进那个标着上传的框里,于是他就以此为乐。而现在他又开始在查看栏里输入一些特定的符号,他已经持续这样子很久了,反正他也不知道还要弄多久,干脆就这么一直弄吧。
“嗯——他妈的。”雷林勇从林平瑞的双层床上爬起来,伸个懒腰,看看四周,林平瑞已经起来干别的事去了。雷林勇一看时间,才早上七点钟,索性一闭眼躺下去继续睡觉,闭着眼睛躺了半天,感觉热的不行,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朦朦胧胧躺了半天,索性一个骨碌爬起来,坐在床沿,坐了半天才从床上起来穿衣服,一看表,时间才七点十五。没办法,他只好去别的地方呆一会。
雷林勇刚出门就看见林平瑞坐在客厅一角的电脑前面,对着一个聊天框输入文字,时不时打开QQ发几条消息,雷林勇还看见林平瑞边上的垃圾桶里有一个桶装泡面碗----林很显然已经吃过早饭了。林平瑞看见雷林勇从房间里出来也没怎么理睬,反正都是知根知底的人,也没必要藏着掖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泡面在厨房冰箱的旁边,开水在壶里”林平瑞说,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屏幕,就跟屏幕里面有个磁铁把他的目光紧紧吸住一样的。雷林勇也没说什么,他知道这是林平瑞在做事而且很认真时的状态。雷林勇泡了一桶方便面,然后又把方便面吃了,无事可做,真是令人烦躁。他走到林平瑞后面,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林平瑞能如此着迷,屏幕上显示的还是那个聊天框,不过这个聊天的软件明显不是市面上的任何一款----它太简陋了。整个界面上除了聊天记录,输入框,发送和上传四个元素其他什么都没有,就连表情也无法输入,不过雷林勇注意到的是另一件事:这个在屏幕对面聊天的人回消息的速度太快了,林平瑞收到回复的时间基本都在十秒钟以内,简直像是复制上去的,而且林平瑞发的东西也不像是正常聊天,更像是一些测试:
Duai:这是一个假命题。
Anco:这句话自己相悖:如果这个命题是假的,那么这个命题就是真的,可是这样又不符合命题本身;如果这个命题是真的,那么这个命题就是假的,可是我已经判定过他是真命题了。
Duai:车差点翻了,还好我一把把把把住了。理解一下这句话。
Anco:这句话我要拆分的主体是“一把把把把住”,拆分出来是:一把,其中的把是两次;把,提示这是个把字句;把,车把;把住,把车把拉回正常位置。
然后林平瑞切到了QQ的页面,和也叫做Duai的另一个人聊天:
Duai 2011/9/2 07:26:33
你那里测试的怎么样
Lin(^-^) 2011/9/2 07:27:03
想不出来怎么测,囧,但是一些自相矛盾的问题倒是很好分辨出来
Duai 2011/9/2 07:27:48
你感觉语言上有没有很生硬
Lin(^-^) 2011/9/2 07:28:15
说话感觉像模板,不像人,也没有我们正常说话那种语气
Lin(^-^) 2011/9/2 07:28:30
用词上还会弄错
Duai 2011/9/2 07:28:42
搞不好最开始我训练资料的问题?刚开始那段时间我光顾着让他拿人的思路思考了就没怎么注意语言
林平瑞坐在电脑前面继续着他的测试,他看见屏幕开始不节律地闪了几下,赶紧保存退出了软件,不到一分钟后电脑灭了。
“还好…最近怎么老停电啊。
三花面馆
杜艾发坐在电脑前面,时而打开一个窗口敲进去几行代码,时而打开浏览器看看一些文章,有的时候还打开QQ看看消息,但大多数时候他还是坐在电脑前面,皱着眉头看着屏幕,在思考一些别人不知道是什么的问题。杜艾圆摇摇头,杜艾发已经这样有一段时间了,从两个星期之前他就开始这样,一天二十四小时至少要在这上面花七八个小时,但碍于杜艾发升初三的成绩不错,而且作业都写完了,爸妈也就没说什么。杜艾圆也很无聊,自己的哥哥在这件不知是什么的事上面花了这么多时间,没人陪她打牌,没人陪她玩游戏,电脑又被霸占,只好看看动漫了。
杜艾发坐在电脑前面,在对运行着的智能进行热调试,这半个月来的事情可谓让他脑细胞烧焦,他试图用人类的思考逻辑和思考方式来让这个智能进行思考和运动,可是直到现在他也只感觉到做出的是一个聊天机器人而非智能,可是改变思考逻辑是一件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为了优化思考速度改了这一项往往还要更改跟这个项直接挂钩的其他项,然后往往迫不得已又要全部修改,最后一看速度并没有上去多少。还有记忆和遗忘机制也让杜艾发差点烦死:一下就能记起来的、要人提醒才能想起来的、在特定情景才能想起来的、技能类的、长时间使用的、已经融入潜意识的……如此之多全部都要考虑到,但是又经常顾此失彼。每天把调了的数据发到测试机上,测试完之后又要看各种自己设置的参数,还要看看得到的反馈,最后做出改动就再重复上面的步骤,这么多天下来,连被别人评价为“精力过于充沛”的杜艾发也累得不想动。杜艾发也想过撒手不管,但他又放不下。虽然他是一个看见死人都没感觉的家伙,但是把一个自己亲手创造的拥有自我意识的智能孤零零扔在冰冷的电子荒原,让这个智能在永远的孤寂中呆着,这种事情杜艾发做不出,这让他良心不安。
Lin(^-^) 2011/9/2 07:29:57
@Duai 我在想要不要给加个语言模块
Duai 2011/9/2 07:30:48
技术上倒是可行的。。。我在想能不能做成像日本那种虚拟歌姬的形式
Lin(^-^) 2011/9/2 07:31:10
可是我们好像没有音源
Lin(^-^) 2011/9/2 07:31:30
如果是只说中英文的话把拼音和英文音标输进去不就行了?
Duai 2011/9/2 07:31:52
有可行性,可是声音衔接这件事难度比较高。。。我试试
Anco走在之前的荒原上,四周还是那么了无生机,除了那个脚步声外没有任何声音,在刚刚的这段时间里,那个奇怪的感觉没有再出现,他不太喜欢那个思想被随意窥探的感觉。
杜艾发伸了个懒腰:“啊……”抬头一看边上,杜艾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房间,开门出去闻见一股浓重的汤味,显然中午时间到了。
Anco在荒原上继续呆着,无聊充斥着这段时间,但是空中出现了一个像闪光的东西,闪光在一瞬间扩大,荒原变成了白色的,Anco感觉到自己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东西,随后荒原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Anco发现自己在一种符号上被记为“喉”的部位可以发出一些特定音高的声音,而改变称为口型可以让这种声音不同,Anco调出一个窗口,发现这个窗口上的符号可以被他用这种声音表示出来。Anco会说话和认读了,他还发现之前看见的一些夹杂着顶标和被称为英文字母的符号(我们称其为汉语拼音拉丁式)并不是不可认知的,这些符号只有在用这种声音认读之后才能得到其意思(对于先前只被输入过汉字知识的Anco来说)
雷林勇早上起来,摸了摸眼睛,走出门去。林平瑞显然已经离开很久了,他凌乱的被窝是凉的,一包泡面摆在桌子上。
时间一些的时候
林平瑞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穿着两只穿反的拖鞋来到电脑前面,电脑上的ANCO运行了一晚,正在睡眠状态中。林平瑞开了一包方便面,登上QQ,杜艾发给他发了新消息:
Duai 2011/9/8 22:03:12
明早来我这一下,和你讲点事
Lin(^-^) 2011/9/9 08:27:03
来了
林平瑞放下了手里的调料包,穿上外套下楼去了三花面馆。到了店里二楼,林平瑞进到了杜艾发的房间。
杜艾发明显睡死了,林平瑞拍了拍他的脸,一点动静都没有。索性开始看起了杜艾发的房间,这个房间是一个大房间,大概以前是个主卧,中间被一个大衣柜隔开,衣柜外面没有阳光的部分是杜艾发的房间,衣柜里面小一些的房间则是杜艾发的那个妹妹——杜艾圆的房间。衣柜上面开了一扇门,林平瑞把门拧开一道缝,里面没有人,但是杜艾圆的房间明显比杜艾发的房间干净温馨一些,兴许是因为有阳光吧。
林平瑞又走回到杜艾发的床边,无聊地等待着,大概几分钟过后门被打开了。杜艾圆走了进来,她看着在杜艾发旁边的林平瑞,问道:“你找我哥啊?”
“嗯,对。”
林平瑞看见杜艾圆马上冲到杜艾发边上,薅起领子把杜艾发从床上拉起来,大喊:“傻逼起床啦!”声音大的震耳欲聋,杜艾发终于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着旁边的林平瑞和杜艾圆,说了一句:“吵死了,我又不是死了你跟叫死人一样的叫我干什么啊。”随即就挨了一个响亮的巴掌。杜艾发终于差不多清醒了,看着旁边的林平瑞说:“等等我叫你来干啥来着?”林平瑞也随即垮下了脸:“不是你叫我到你家来的吗?”杜艾发想了半天然后马上从床上爬起来溜到电脑前面开灯,点开屏幕,拉出一个铁皮凳子给林平瑞坐下。电脑上显示着QQ和Anco的调试面板,还有一个挤在角落的任务管理器,前两个软件几乎占用了所有的资源,一股强烈的卡顿扑面而来。
杜艾发打开了Anco的调试面板,上面显示着一些项目,后面跟着一些True和False的按钮,底下显示着几个闪动的数字,杜艾发指着其中一个加粗的数字说:“你看这个,这个就是运算速度,现在是不是不到一百?”然后点了一下上面的“睡眠”选项,选项从True变成了False,而另一个“活动”选项则变成了True。林平瑞听见散热风扇转动的声音更大了,软件占用几乎顶到了百分百。“等一下有点卡,我把QQ关掉先。”然后他又指着上面原先的那个加粗数字说:“你看现在是不是升高了?”
林平瑞看出这个东西绝对不可能是杜艾发的手笔,他写的东西从来都是能省则省,这种人性化的东西绝对不可能是他做的。问了一句:“你从哪里搞到这个东西的?”
“一个论坛,叫什么‘LeafBrainTechnology.cn’,这个软件的作者贼奇怪,写的所有东西都看不见自己的信息,而且是一丁点都没有,连注释都给改成一堆序号了,就跟保密了一样。”
“挺怪”
“对啊,我感觉这东西绝对不是什么网上的神人做的,搞不好是那种有组织的外国组织做出来的,但是这玩意用的还是很标准的中文,连报错都是中文的。”
“什么人能写出这种东西,而且还是这种东西是伐?”
“总不能是什么国防项目吧?”杜艾发调侃了一句,两个人都笑起来。
“给我拷一份文件,我带U盘了。”
“不行,这个软件会用运行的结果随时改文件,任务管理器杀进程都杀不掉,跑着的软件没法拷给你。”
“行吧,看来我的网费要提前透支了。”
林平瑞坐在自家电脑前面,看着缓慢挪动的进度条,同时也心疼着网费。6个GB的文件,甚至要隔两三分钟进度条才能移动一个像素点。
他又花了两个小时解压文件。文件里除了那个软件之外还有一些套件,也是中文的,他花了更长的时间来安装。
但是上面只是一堆普通的文件,一堆后缀叫.anc的文件,用记事本打开,放眼望去只有寥寥几种指令。
/toke...
/detoke...
/gein...
/back...
上面这四条代码后面全都跟着一堆几十个带大小写字母数字下划线的文本串,看起来也确实是有点“代码的风范”,可是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是构成一个“聊天机器人”的呢?“这都他妈是什么逼玩意?我花了半天时间下了个这玩意?”林平瑞有点自我怀疑,当他看起这些奇奇怪怪的文件时,他发现情况大不相同:这些简简单单的东西居然占了接近三个GB的大小!除去这最大第一部分,剩下的都是些零零散散的套件,林平瑞可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站在我们的视角看,这些文件其实构成了语言输出,记忆,身体感知<没错,有身体>,前面那堆.anc文件实则构成了这个电子智能的意识)这些文件每个也至少有两三百兆。在这个文件夹的顶部是一个.exe文件,考虑到崽杜艾发那台电脑上这个“聊天机器人”体现出的可怕性能消耗,林平瑞没敢打开它。
徐志山站在山顶,望着对面山上正在落下的太阳,掏出火机点了一支烟,左手叉着腰,一口抽下去半截烟。他是一个计算机专家,准确的说,微型计算机计算工程学专家,两年前,一伙人找到他,问他愿不愿意在电子世界奉献自己对祖国的忠诚,他们给他看了一张带着红色宋体抬头,盖了个保密戳子的文件,大意是关于去让他参加一个计算机工程,具体的项目徐志山自己也没细看,即使它是个计算机专家,他对文件上那些高深的话语也感到烦闷,但出于中年失业的危机还是签下了保密协议,而且没怎么犹豫。来到了这个深山老林里的塌方矿洞另一头(297所在包山铁矿塌方面的另一面),有时站在这座山的山顶,他可以看见山下谷远城那长长的线条,但大部分时候山腰云雾缭绕,山下的人看不见山上,山顶的人看不见山谷。他回想起他在这研究所里都经历了什么:那是2007年的晚秋,这个叫谷远的城市依然有炎热的气息,他们搬进了这个塌方矿洞另一侧,最开始下到井里要用走,从洞口走铁的镂空楼梯旋转着下到井里。井里充满着潮湿阴冷的空气,机器放在这里随时有坏掉的风险,后来零八年的早春,他们申请来了三台大功率鼓风抽湿机,让这个地下终于不像以前那样潮湿了,还装上了一台升降机拿来载人载货,即使上到地面要至少三分钟。也是在这一年,他当上了副总师,同时也知道了这个工程的全貌...
第一步是在电脑上创造出能够思考的电子智能,第二步是让这个电子智能的性能要求下降到一台当年平均水平家用电脑性能的百分之三十,然后再实现让他拥有身体记忆视听说。完成这些性能还不能超过家用电脑的60%,后来上面放宽了点,但还是有限制:百分之七十五!徐志山觉得这简直已经不能用“戴着枷锁跳舞”来形容,简直是“被封在水泥里跳舞”。但更崩溃的还不是这个,是他意识到一个事实:这其实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封在了这个小囚笼里供人观赏,永世不得超生!但是他又知道了第三个任务:把这个电子智能导入人体。当他听见第三个任务是这个时,他的崩溃下降了一点。
个屁!
崩溃转变了,很快就变成了罪恶,总师和其他几个高工也看着他,眼里露出同样的绝望的罪恶感,还有同情。徐志山马上理解了一件事:杀死一个人会承担一份痛苦,这份痛苦来自于社会伦理的不容。创造一个人,却不是靠一男一女睡一觉生个娃的方式,这要承担的是两份痛苦,一种出于社会伦理的不容,另一种出于自己的罪恶。
当他意识到罪恶的第一时间开始,他也意识到这个研究路线决不能被透露出去哪怕是一丁点,一丁点也不行!这引起的不只是一封文件,几年大牢这么简单,引起的将会是整个社会的伦理大地震!然而千算万算算不过老天,三个月前,所里的最新成果——第三阶段的软件形态泄露了,被挂在了一个不到十人的小论坛上,他们用尽了各种方式,也只能用攻击的方式让网站定格在那,但下载量仍在一个个上升,每次几个总师聚在一起点开网址时,看见那个数字上升一点,心里就窦地揪了一下。面对这个事实,徐志山恍惚了,但是恍惚没有用,但是唯一可以庆幸的是297所写出的代码里面不带注释,除了程序员们和电脑,没人能够真正理解里面是什么,可能大部分人只会觉得这只是个数控机床的工作文件罢了。
徐志山下到井里,去到了洞里深处的计算机房,几台占了房间一半空间的计算机正在高功率运行,几个苦逼的程序员正在这些“迷你机”前苦逼地优化模型,小刘则在旁边计算着模型的量——数据归档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徐志山走到小刘旁边问:“小刘,你觉得这个模型成熟了没有?”小刘转过头来,用那双高度近视的眼睛看着徐志山说:“差不多了吧,就现在这个情况来说,能不能把他注入人体完全是看徐工你的态度,但是还有一个不算大不算小的问题。”“什么?”“我们现在搞出来的这个”小刘指指那几台机子,他指的是那个电子智能:“这个东西,他说话太冰冷冷了,完全不像是一个真的人说的。”
徐志山回答道:“或许是我们刚开始做思维的时候只考虑了按人的模式思考,没有想到表达的问题?不过这方面的问题也不好改,你就是把那几个脑科学专家和语言学专家调过来恐怕他们也不行,我们自己改把他给改坏了,改成傻子的风险也很高啊”他走到边上的饮水机旁边接了一杯,嘬了一口:“不过这个问题也没啥,等把他导到人体里再让它慢慢学也可以嘛!”
“优化方面倒还真没什么可以压的了,两个G,这是我们能的极限了,再低就得删功能。你觉得还有优化的必要吗?这是个模仿人思想的模型,再精简就不是人了。”
“也是,话说小刘你多少天没回去过了?”
“不记得了,可能是半年?,也可能是四个月?我不知道了。”
“在这里有吃有喝总比当年你和我在北京满地求工作好吧。”
“没啥,欸——”
“咋了?”
“我女朋友每隔几天给我来封信,催我赶紧去领证。我也是个三十一岁的人了。”
“都难。”
“都难。”